22是这样

  无望的爱。
  顾愔诚还记得当自己看见这四个字的时候，心头被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。
  一滴一滴的水珠落下，打湿了夏妍的手机。
  听到夏妍死讯的时候，他都没有哭，只是觉得整个人的身体里像有什么被抽掉了般，再无生气。
  而当他再次看见这四个字的时候，那些被抽掉的，无形的东西，忽然就回到了他的体内。
  然后，就是全身宛如被凌迟的痛，心像被割碎了般。
  他红了眼眶，浑身抽搐，也只能说出一声。
  姐姐。
  他无法想象，夏妍是以什么样的一种心情写下那四个字的。
  那天中午，夏妍在学校门口的小店和他用餐，他们点了两份什锦米线和一份砂锅丸子。
  米线端上来的时候，上面堆着丰富的食材，蛋皮，火腿，虾仁，木耳，娃娃菜，颜色非常鲜艳。
  只是老板忘记了他的要求，两份都撒了香菜，他和从前一样自然地伸过去筷子，把她碗里的香菜夹到自己碗里。
  正好遇见两个同系的同学，其中一个和他要好些的，一看见就靠了上来，打量了夏妍几眼。
  在他耳边轻声说道:“又换了一个？”
  顾愔诚皱眉，“没有，别胡说。”
  “那就是还是原来的那个？”
  顾愔诚没有回话，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夏妍。
  她正托着腮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。栗色卷发拂在左侧身前，光泽闪耀。
  当男生的眼睛再次望过来的时候，她轻声说了句，“我是他姐姐。”
  “姐姐？”
  “嗯，亲姐姐的那种。”她笑着说道。
  “哈哈，真的吗？你们一点也不像。”
  顾愔诚好不容易打发掉两人，回过头来，夏妍已经低下头来吃起米线。
  在高中的时候，夏妍是他的老师，他们尽量会避免一起出去，免得被人看见把事情搞复杂了。
  他大学所在的城市，海城，距离嘉南高铁不过两小时。
  大一入学的时候，夏妍借着送他来上学，顺便来海城旅游。
  报道那天，有人误会了他们的关系，以为他们是考到同一个大学的高中生情侣。
  当他想要解释的时候，夏妍拉住了他，笑眯眯地夸着那人有眼光。
  他当时以为她是因为被人说年轻了而开心，还在事后取笑着她。
  事情不过才过去一年，夏妍的态度已截然不同，这让他心底忽然生出一股俱意。
  他犹豫了一会，才说:“其实我不是故意瞒你的。”
  他指谈恋爱这事。
  夏妍吸了一口米线，慢慢嚼完，“其实，我也没有怪你，你都二十岁了，可以谈场恋爱了。”
  他呼吸一窒，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。
  她拿出勺子慢悠悠地盛了一口汤，“我也是。”
  顾愔诚心头一刺，她的话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，只能顺着问道:“你也是什么？”
  “我也是时候该谈场恋爱了啊。”
  她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汤，再缓缓地喝下。
  他整颗心在不停地下坠，想到这些年，她照顾他无微不至，一个人一直单身着。
  如今，他先走了一步，又怎能指望她一个人还停留在原地。
  只是为什么，他的心里会这么难受。
  是她刚才告诉他的那个人吗？
  他看着夏妍安静的面孔，轻轻说了一句，“是我耽误了你。”
  “不。”夏妍抬起脸来，笑着对他说道:“这几年我很开心啊。”
  他看着她弯起的笑眼，里面晶晶闪闪的光芒，忽然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  那时候，他并没有想到，那些闪亮的东西，或许是她强忍的泪水。
  那天夜里，夏妍不像以往留宿在大学附近的宾馆，而是执意回到嘉南。
  在高铁站分开的时候，她忽然向前抱了他一下，在他怔住的时候，她说了一句很轻很轻的话。
  “顾愔诚，你是不是故意的啊？”
  “什么？”他以为自己听错了，低下头来问她。
  她却突然飞快地掠开，向着进站口跑去，那一瞬间，他仿佛看见她的鼻尖，泛起浅浅的红色。
  他犹豫了半天，终于打了个电话给她。
  夏妍是踩点进站，他听到车站的广播已经在叫那班列车的乘客检票上车。
  “夏妍，你刚才说什么？”
  “什么？我没说话呀。”
  “不是，你刚才说了的……”
  “我真的没说。”她飞快地打断了他。
  她顿了顿，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过来般的缥缈空洞。
  “我挂了，等会车上信号也不好。”
  在夏妍离开他的学校不久，他就跟那个女孩提了分手。
  他特意打电话告诉了她。
  “不合适是吗？”
  “顾愔诚，再找一个应该对你不难吧。”
  “只是，你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，希望你在每一段恋爱开始的时候好好想想，不要耽误了人家女孩。”
  他被她的一连串的话训着，心情却无比沉重。
  “姐姐，你呢？”他小心翼翼地问她。
  她沉默了会，声音又变成了那种缥缈的状态，“我什么？”
  “谈恋爱了吗？”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她用力地应着，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，“就是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人。”
  顾愔诚闭了闭眼，颓然地倒在床上。
  那天晚上宿舍里没有人，只有他一个人在，他是关着灯给她打的这通电话。
  “他对你好吗？”
  “好啊，非常好。”她的声音无比轻快。
  他会比我对你还好吗？
  他多想问她这么一句话，但是他有什么资格这么问她。
  他根本不知道，他对她算不算得上好。
  顾愔诚睁开眼来，任眼前的黑暗将他吞没。
  他一个人停在了原地，但夏妍没有停止前行的脚步，她按部就班地恋爱，订婚，结婚。
  从那一天起，她再也没有回头望他一眼。
  番茄牛腩汤的浓香在屋子里蔓延，它仍在被小火煨着。
  此时此刻，夏妍就在他的怀里，被他紧紧抱着，橙色阳光漫过两人的身体。
  她扬起修长的颈项，踮起足尖，下巴抵在他的肩上。
  他的目光又一次掠过，她身后的紫色桔梗。
  “姐姐。”
  “嗯？”她小声地应他，带着一点轻微的鼻音。
  “以后不管发生了任何事情，你都要相信我好吗？”他紧紧地抱住她，郑重地说道。
  “说什么呢？我当然会信任你。”
  “如果有了任何的误会，你都要当面问清楚来，好不好？”
  “好啊。”
  他认真地继续说道:“不能一个人胡思乱想。”
  “你还这么年轻就这么啰嗦了啊……”她拖长了尾音，“哎，拉勾要不要？”
  “要。”他点点头。
  夏妍哭笑不得，“还真是小孩子，来吧。”
  她把手伸向他，他也伸出手来，勾着她的。
  她的唇角微微撅起一点，嘴里念着，“拉勾上吊，一百年不许变。”
  当她正要把自己的大拇指按在他的上面，他却忽然低下头来。
  “不是这样盖章。”
  他的声音有一丝的沙哑，深深地望入她的眼睛。
  “是哪样？”她看着他，一颗心怦怦跳动着。
  他的唇落下来，轻轻地印上她的。
  “是这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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